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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生了肺痨的是仲甫先生 112

就在延年对面站着的李守常,自然没有错过他面上倏转落寞的神色,沉吟片刻,他最终还是选择上前几步问道:“延年,你父亲的眼睛……“


“肺病牵累到了心脏,使得心脏供血不足,从而伤害到了视觉神经……”延年咽下喉头的哽塞之后,将高君曼早间悄摸说与他们的话,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面前之人。


”那……”李守常闻言本能的想要说些什么,但话到嘴边,却又被他有意消了声。


值此之时,他又能说些什么呢,不管谈讲什么都无异于是在延年本就鲜血淋漓的心口,再插上一把钢刀。


同时心里也在庆幸,还好在书房的时候,他忍住了心头冲动,没有直接问陈仲甫,不然,依照着好友的心性,即便不在他面前表露,独自一人的时候,怕也是得难受好一阵的了。


“守常先生。”一旁站着的延年,见着李守常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,倒是主动同他开了口,“北大……”


“你放心,豫才适之那里我会一一告知的。”延年语音方起,李守常便已猜到了他要讲什么,因而率先拍着他的手,与其作保道,“他们都是清楚仲甫兄性情的人,定然不会直言事实,叫他心中难受的。”


“多谢守常先生。”延年抿唇,淡定说道。


虽然只此一句,但那双承托着万千条银河的星眸之中,却是隐藏着千千万万句,怎么也说不完,吐不尽的感激之语。


李守常听闻此言,并未多说什么,只是抬臂将原先和延年轻握着的手,挪去了少年人尚且单薄的肩膀上,温声道了句:“好好照顾你父亲。”


“我会的。”延年点头,还与了李守常一个放心的眼神。


乔年见了,更是接声附和道:“我也是。”


"他知我谅我,体我察我,又与我血脉相牵,同宗同源……敝姓陈,耳东陈,此一字关乎的,不仅是我陈独秀一人血脉之延续,更代表着我陈氏家族,绵延多年的凛凛风骨,终是有了传接之人。“


不知怎的,李守常看着并排站着的兄弟二人,脑子里忽然回响起了,陈仲甫先前同他谈讲的这段话。


“中华文脉需要有后辈传承,你我家风亦是如此。“


仲甫兄,你并没有平白期望,延年他们现下,不论是进退有度的举止,大大方方的言谈,都极有你的风范。


李守常眼底忽然卷起了一股热意,眼前的情景,叫他好似又见着了,早年间在日/本早稻田大学,面对众人围困,依然可以的陈仲甫。


仲甫兄有子如此,也算得毕生幸事了。


李守常暗自感叹了一句,带着几分期许的看向延年乔年,随即才在兄弟俩不甚明了的目光中,再度开言与二人正式告了辞。


“守常先生慢走。”


“铮!”


延年话语刚毕不久,李守常的身影也才渐渐有了没入人群之势,陈仲甫家的院子里,便突然响起了一阵铮铮琴鸣。


是大圣遗音!


虽然许久未听,但延年乔年还是在对视之后,在对方眼里搜寻到了,和自己心中所想一致的答案。


“爸……”


二人急急进门,才准备说些什么,便遭到了高君曼的举手拦截。


悄步走近兄弟俩,她放低声音道:“他心情不好,你们就让他抒发一会儿心中愤懑吧。”


“姨妈,这曲子是……?”


乔年伸手指住不远处,闭目弹奏的陈仲甫,眼里逐渐升腾出来了疑惑之色。


虽然陈仲甫曾经说过,要教他弹奏古琴,但因着事务繁忙以及身体因素,这件事至今都未能成行,故而,对于自陈仲甫手里倾泻出来的曲调,乔年仍是保持着一种云里雾里的态度。


而他位于身侧的延年倒是没怎么言语。


虽然不知道这首曲子是何名称,但延年却从中体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

它仿佛是《流水》和《卧龙吟》的结合体,却又高亢于《卧龙吟》,区别于《流水》。


琴声激荡处不若惊涛拍岸,反倒更像是薄浪击空,琴音低迷处也不是那种水流潺潺,轻盈叮咚之态,而是更接近于乱石穿空,横扫千军之势。


“《酒狂》。”


高君曼的回答,打断了延年的思索,却也帮他肯定了先前所想。


《酒狂》一曲,相传乃是三国时期,竹林七贤之一阮籍所作。


当时君主年幼,大权旁落,朝廷内外一片昏暗糜烂之气,阮籍心中不忿却又无法直白叙说,便只得将一腔心事付诸姚琴,希望借着激烈的琴音,表达出一二分悲愤的心音。


可这曲子……


“会不会太伤原气了?爸现在的身体……怕是承担不起如此激愤的曲调吧?”


延年内心未尽的言语,被乔年直白地问了出来。


高君曼向着陈仲甫那里看了一眼,旋即低声哀叹,摇头不语。


延年见得高君曼如此,心中不由得生了疑虑,毕竟她和他们一样,对待陈仲甫的身体,一向是再重视不过的,而且听高君曼的口气,想来她也是懂琴的。


可如今连他和乔年都听懂了《酒狂》之中,蕴含的肃杀之气,高君曼却还能任由他,弹出这等足以摧金裂石之音……


延年除却不解外,更多的还是对陈仲甫身体状况的担忧。


可等到他走到陈仲甫身边之后,那些个原本想好的劝慰用语,突然就说不出来了。


也是这时,他方才懂了高君曼,懂了她为什么会不去打断他。


因为舍不得。


因为抚琴之时的陈仲甫,有一种别样的魅力,让人不忍破坏。


这等魅力,不同于他在讲台上传授课业之时的光彩夺目,也并非登台演讲,觉醒国民思想之际的众星捧月。


现在的他,更像天边的那轮残阳。


午间独有的灼热暑气,已然随着时间的推移,逐渐散去,但又不像清晨时节的那样,周身都充盈着清爽的朝气。


他身上更多的,是经历一天的风尘磨炼,方才沉淀下来的温吞气质。


既不像晨起的朝阳一般,清清冷冷的,对人远而避之,可比起即将落山的夕阳来,又多了几分热烈,些许挣扎。


他仿佛是那神话传说中的,居住在太阳中心,可以将自身热量,调节的恰到好处的神鸟金乌,能够在避免人望而生畏的同时,也秉持住一份自己的神性,将人界天上很好的隔离开来。


但他这只“金乌”,和传闻中的金乌神鸟,又不是太过相似。


传说里头的金乌,不过是将背着太阳东升西落,当成自己每天必行的职责,可陈仲甫这只“金乌”,却比仅有神性的传统金乌,多出了几丝人性。


即便已经濒临“夕阳西下”的光景,但他还是固执的,想要同时间争上一争。


如若争过了,他就可以为人们带来新一轮的光明。


若是争不过,他便将自己的心血滴进天边的白云之中,在黑夜降临的最后关头,再为大家描摹出一副五彩斑斓的画卷,使得他们能够依靠,对于这卷美丽图画的回忆,熬过漫漫长夜,等来黑暗之后的光明重现。


此时此刻的陈仲甫,就像是自他手下激烈淌出铮鸣琴音,虽然拥着愤懑不平,但也有一扫六合,整合寰宇,涤荡天地浊气的慷慨激昂。


他不再是之前那个,被大雨困求在室内,借助《卧龙吟》表明心志的“姜伯约”,也不是于黑夜之中,奏响《流水》苦寻知音的“俞伯牙”。


他或许更该是那个,即便因着种种缘故,避居竹林之中,却依然怀有济世之心的“阮籍”。


但他又不完全同于阮籍,阮籍在ZHENG/ZHI上,采取的是“谨慎避祸”的态度,但陈仲甫求的却是迎难而上,正面交锋。


他也许是拥有着诸葛姜维,“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”,只图复兴汉室之心,又或许这里面掺杂着些许,俞伯牙“高山流水,只为一人”的知音难觅之苦,以及阮籍之流的名士之风。


但不管如何,他都只是他自己。


是那个从十九岁时起,便立志报国的陈独秀!


“爸……”


直至一曲终了,延年方才启口唤出了那声,在唇/齿/之/间徘徊甚久的称呼。


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声呼唤,这一回的呼唤之中,没有愤怒不闻埋怨,亦不是少见的撒娇之态,有的只是卸下重担之后的轻松以及庆幸。


陈仲甫总算是完整的弹完了一首琴曲,他终究没被震荡的琴声影响到心志。


这可能就是陈仲甫同他们最大的不吧……


扶着意欲起身的陈仲甫站稳,延年顺势绕开桌椅,伸出五根手指,在大圣遗音的琴弦之上一一拂过,凝蹙着一双俊眉,暗暗思想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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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便捞一捞自己的新文:恰似俺当年镜中照(讲的是仲甫先生穿越了,回到过去,亲自养大延年乔年的故事/doge)

脑洞 第一章 第二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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